林安

【明弈中秋十二时—十八时】

· 民国设定，日常向。【占星师】x【踏雪寻梅】，故性格与原皮略有不同。

  前情可走此处

· 文内占星师的服装设计源自油总！我写不出一半的好康呜呜。

· 中秋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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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雨是在黄昏时分停的。街面上未干的水迹入夜后倒映出满城浮华。占星师的鞋面浸在溶溶月色里，从远处渐次亮起的灯火之间一路走来。那幢公寓楼挤在一家电报社和中式糕点铺子之间，不是很显眼，他却熟练地走上三楼，取出钥匙，打开右边的门。小公子正端着茶杯倚在窗边，观赏着不断播放相似镜头的电影一般，安闲地望着十字路口上来来往往的行人车马。

       “晚上好。”倒是小公子率先打的招呼。少年回过头来，笑意盈盈的眉眼。

       “晚上好。”占星师回以一个微笑。

       自相遇那日算起，他们相识已有半年。二人一个是灰色情报机关的小统领，一个是随外国领事同行的占星师。公共场合不便发生过多交集，每每照面也不过须臾间交换眼神，心照不宣地擦肩而过。难得独处时，反倒不知从姓名别字里择出哪个来称呼对方。索性大多时候两人只以“你”互称，眼前人即心上人，不曾有误会。

       身份的缘故，小公子的衣装里反而西式风格的更多。今日他照例着笔挺的长裤，白衬衫的袖口卷到小臂，一截隐透着伶俐的拘谨。外套一件黑色马甲。玛瑙制的纽扣。占星师亲自为他挑选的圣瓦伦丁节礼物。

       相较之下，男人着一袭偏暗的绛紫色。肩头与袖口，还有堪堪垂到了地上去的下摆，都饰着绣工讲究的金色纹样。举手投足间，旁人的眼中便滑过一片典雅流光。

       小公子打趣他，语气深处却满是欣赏：“我还是第一次见穿长衫的洋人。”

       占星师搁下手中的棉布袋。单片眼镜的金属细链随他夺目的银发垂落肩头，“先前也不知是谁教给我‘入乡随俗’这个成语。”

       小公子笑而不语，上前为他斟茶。占星师才注意到，青瓷茶具都被收拾好移到了别处，茶几上取而代之地摆满了各式礼盒与袋子。上头或是写着“枣泥”“百果”等字样，或是印有店家的字号。

       “今日中秋。那些月饼有朋友相赠的，也有生意上结识的人送的，好些新奇口味。你如果有感兴趣的，不妨尝尝。”小公子半玩笑地叹息了一声，“会惦念着过中秋的军人，应该是不屑在一块小小的糕饼上头做文章的。”

       “可是我一路过来，见吃月饼的人并不多？”

       “你从哪来呀？”小公子打开占星师带来的布袋，“咦，你拿的竟然是鲜肉月饼。我好些年没尝过了。”雪白指尖掰下一小块，才续上方才的话头，“你从外国公馆那边来的吧。沿路大多是西洋饭店与舞厅。如今这世道，有闲心去那些地方消遣的人，心思都不在这些个民族节日上了；自然也有像我似的，隐姓埋名在各色人物间周旋的人。但对于他们，往往与亲朋团聚，也读作奢侈。”

       占星师凝望着他。眼神里倾注的力道在一字一句间又被完整地复刻一遍：“所以，现在我能和你一起吃月饼、赏月，是我的幸运。”小公子一愣。静了片刻，他拿起一块莲蓉蛋黄味的月饼，递到占星师嘴边，“你尝尝。我可喜欢白莲蓉的了。”又苦笑，“近日新接了一份委托。等过了秋分，要动身去一趟蜀地。今年尚能与你一起过中秋，明年倒真说不准了。”

       占星师握住少年手腕，看进对方干净的眼睛，“你能不能，向我发个誓？一定——一定活着回来。”

       小公子不挣不躲，只道：“有些誓言不能轻易说出来的。说出来反而容易食言了。”

       占星师沉默。再开口时，说的是法语。他其实并不清楚小公子究竟会多少种语言，只知道凡是自己说得上的，他都听得懂。

       待他说完，小公子含着笑，反问道：“你念的是什么？”

       “以前读过的一首诗，只是作者没什么名气。”占星师想了想，补充，“原本是东欧的方言。我觉得用法语念比较好听。”

       “你若有空闲，将这首诗为我抄一遍吧。”小公子踮起脚，沾着碎饼屑的指在占星师唇畔轻轻一抚。他眨眨眼，“还有啊，发誓这种事，不一定要用说的。”

       “好，那便不说了。”

       落地灯在窗帘上拓出两个影子，愈挨愈近，终是连心也贴到了一起去。唇齿厮缠。万语千言，君知我知。

       许多许多年以后，与小公子相熟的人都知道，他从不离身的皮革笔记本上，第一页写有“踏雪寻梅”四字，顺畅规整的行楷，细看了却能在点提撇捺的微妙处觉出一股灵动来，是本人笔墨。最后一页则是一首不知何人用钢笔誊写的法文小诗。字体华丽绝伦，经久不褪色。

       那首诗，这么写：

       若心有惶惶，我的挚爱，

       请抬头仰望，月光满窗。

       纵使炮火纷扬，或许明日分隔两方；

       今朝向你起誓，以这颗炽热的心脏：

       “生当不渝，死亦不忘。”

       也算一场，团圆久长。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