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安

【陀Q】讲故事的人(上)

·迟了五天的新年贺。科幻paro的背景里掺着各种paro。

·因为有各种paro,全文完结后会为文中的专有名词和因为文力不够来不及解释的小细节写一小篇释义。(《入店需知》

·向那些站了陀Q却因为没粮吃而不得不自割腿肉的姑娘们忏悔(。我很喜欢吃你们产的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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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久作很喜欢P。

       没人知道P是在什么时候来到这座城市的。他出现得无声无息,如同一片随风飘落的枯叶,但是见过他的人都对他那一身黑色镶绒边的华贵长袍印象很深。P很爱笑,虽然大半张脸都埋在兜帽下,你却很容易就能从上翘的尾音听出他话里的笑意。他声音有些甜,嗓子一捏就很像女孩子,和讨厌的人说话时话音拖长到邪恶的地步,却依旧动听。P会很多事情,会说几近失传的日语和俄语,会哼古老的童谣,还会烤可爱的甜点。久作经常在费奥多尔忙于实验无暇照顾他时跑到P的店里,蹭曲奇和牛奶,有客人来时就自觉离开。

       P是一名兜售者——30世纪的新兴职业,近似于21世纪的商人。略有不同的是,他们之中卖什么的都有。普通的如书和茶叶,服务于特殊人群的如飞行器和密码卷轴;善良一些的贩卖梦想与糖果,邪恶的甚至捕捉珍惜人种制成标本,拿到地下市场倒卖以获取高额利润。P该是他们中最与众不同的一个,做的竟是交易故事的生意;而更出乎久作意料的,那些故事往往贵得离谱。

       “我呀,最早是想成为一名情报贩子的。但我不会演戏又怕危险,结果莫名其妙就变成现在靠买卖故事为生的样子了。”P和久作谈起这段往事的时候,正往瓷杯里倒水果味的茶。他很难得地摘了兜帽,金色长发蓝绿色双眼,白皙且五官可爱的脸,“其实本质上与贩卖情报也没什么差别。不过是把自己听到见到的事情用更加温柔的方式讲出来罢了。”

       “价格多少可不是我能决定的事情呢。只怪这里的房租太贵了。”P的肩膀耷下来,嘴角却翘得更高,“更何况那些主动向我索要故事的人,往往没有一个能拿出我真正想要的东西来交换。”



(一)

       久作出门的时候,费奥多尔还待在地下室里。小孩子站在门口掰着手指算了算,这已经是第三天了。他们住的这条街在城区里是出了名的喧闹拥挤,却也离战争区最近,近到费奥多尔总能接到大批军用器械的订单。费奥多尔说那些鼎沸人声不过是蹩脚的假象,战火与死亡其实一直在觊觎热闹的地方。久作信了。费奥多尔熟悉所有的伪装方式,何况他自己就是个兼职军火商的科学家,最近正为了一笔新的业务而忙得不可开交。

       于是久作没有打扰他,推开厚重的门轻手轻脚地出去了。风铃在身后叮的一响。他撒开腿跑起来,欢声笑着冲进了街对面P的店铺。

       “小心点哦。你要是不小心撞到哪伤着了,我可没办法交待。”原先背对着门口、整理货架的P转过身,将一碟苹果曲奇递给久作,“今天店里没有客人,你陪我说说话好不好?我还没给你讲过故事呢。”他眨眨眼睛,“放心,不收费。”

       久作歪过脑袋,笑嘻嘻地答应了:“好呀。”

       “那好。”P在小孩对面坐下,身子陷进糖果色的软椅里,“主人公有两位。让我们先来想想他们的名字。对故事来说代入感很重要,其中一位就与你同名,也叫久作,怎么样?为了区分方便,我们就暂时称你为Q,好不好?”

       “另一个人呢?”

        P托着腮,像个精明的老人那样意味深长地笑了:“叫费奥多尔。费奥多尔·米哈伊洛维奇·陀思妥耶夫斯基。”

       Q一愣。已经嚼碎的曲奇忽然黏稠到难以下咽。

       等他努力咽下那口之后,故事已经开始了。

       
       忘了是在哪个时代哪个国家,费奥多尔承袭祖上封的贵族身份,久作则是厨房里打杂的小男仆,年纪小做事也不够干练,却独得男主人宠爱,不但亲自点名要他侍奉自己日常起居,遇上盛大的节日还会换了常服带小孩子上街游玩。本来二人的交集也就到此为止,相安无事地过下去,按照契约久作二十岁时就可以选择是否离开这座牢笼。嗯,是牢笼,久作本是街上流浪的小孩,被人收养,几番辗转后在十一岁那年来到费奥多尔身边,纵使被显而易见地宠着,还是有人看他不顺眼,暗地里骂他伤他的事不是没发生过。久作却始终掩藏得很好。无论是身上的淤青,还是那份随时间流逝愈发疯长的恨。

       变乱在久作十三岁那年不期而至。宫廷政变,费奥多尔爵位被削,沦为死刑犯。那日青年着一身近乎纯黑的暗紫色盔甲,靠在书房的窗边俯视皇宫来的骑兵踏着整齐而沉重的步伐闯进古堡,紫色眼睛一如既往的幽寂。久作站在门边,只觉得一切猝然得如同一记重拳击在胸口,逼他于头晕目眩间对命运做出选择。

       久作抱着枕头,紧咬嘴唇小心翼翼地挪动步子靠近费奥多尔——枕头里面放着把匕首,锋利而轻,小孩子都能使用的类型。是初到城堡的那天,临行之前,最初收留他的人送他的“礼物”。蛰伏至今只为刺杀费奥多尔。

       久作将手伸进枕套里时,抖都没抖一下。

       但小孩最终没有下手。不是忽然心软,而是因为,他在枕头里,什么都没有摸到。

       费奥多尔一开始就看破他的隐藏身份。把他时时带在身边,不过是为了亲自对他进行监视。昨晚费奥多尔得到宫内传来的坏消息,知道小孩子今天就该行动,提前一步将那把匕首取了出来。

 

       “……既然这样,费奥——费奥多尔为什么不逃?”Q没忍住,插嘴问道。

       “逃?逃去哪里?又是为什么而逃?”P没有生气,只是冷冷地笑。他抬手,指向对面的房子,Q的家,“如果将来有一天,那里面的人亲手研发的兵器杀进他家,你觉得他第一反应会是逃么?”

       Q一愣,似懂非懂。半晌,才嗫嚅着道:“……后来呢?”

       P促狭一笑:“后来?”

 

       后来所有人都被捕进监狱啦。包括费奥多尔。除了久作。枕头里没有匕首,却有一张地图和一把钥匙。地图上标明了城堡里暗室的位置,钥匙用来开暗门。久作及时藏身进去,才躲过一劫。他再从暗室里出来的时候,骑兵队已经离开很久了。整座建筑空荡得像一张无牙的巨口。茫然无措间,小孩子不知不觉走回书房,发现原先费奥多尔站着的地方,摆着一幅画。

       画面色彩明亮,暖金色阳光和探进窗口的碧绿叶片;笔触也温柔。画上唯一一个人物是个小男孩,眼神天真到明亮的地步——久作一眼认出来,那是初次为费奥多尔端茶的自己。适合精巧茶点与熨烫妥帖的侍者服,而不是冰冷凶器和汹涌而来的悲伤无助。画的下方有被油彩盖掉的落款,我不说你也该猜到是谁了。

 

 

(二)

       P说完最后一句话,拿起桌上浅紫色的杯子轻轻啜了一口。他笑着开口,视线却没落在Q的身上:“其实你也没必要伤心了。我说他的第一选择不是逃,却也没说他就决心等死。听说在押解回皇宫的途中,费奥多尔逃掉了——这样的故事结尾,可以了吧?”

       “不要耍我啦。”Q埋怨道,终于拿起盘子里最后一块曲奇。

       “不是开玩笑哦。”P说,“是听当时负责押送的士兵说的。”

       “哈?”

       “饼干吃完了吗?”P对Q的疑惑置若罔闻,只是起身端来牛奶和樱桃蛋挞,分别装在粉红色兔子花纹的杯盘里,“只吃东西很无聊吧?要不要继续听故事?”见Q有些犹豫,P用几乎是劝说的温柔口吻道,“好啦,就听一听吧。难得我记得故事的时间和地点。”

 

       故事发生在古时候的日本。在山里迷路的小孩子,不幸失足意外身亡,尸体被红枫掩埋,长年汲取草木精华后生出的小妖怪,自己给自己取名为久作。平日里不是与鸟兽玩耍,就是捉弄夜里赶路的行人,认真算算,其实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有一天晚上久作闲着无聊,伸懒腰时手一伸恰好抓住一位旅人的衣袖。然而等了一会,始终没有听到期待中的尖叫。小孩有些疑惑地探出头去,撞上暗夜里两弯鸠羽色的月牙。

       这便是他与费奥多尔的初识了。听旅人说,他是为了寻找古书上记载的妖兽,才不畏艰险从遥远的北方一路南下至这个偏僻山村。久作对此不以为然,他在这待了十几年,从未见过除自己以外的妖怪。

       第一片树叶落下的时候,费奥多尔问久作,听说附近的村庄,每年秋天都会举办祭典?久作说对呀。费奥多尔又追问,是为了纪念一位百年前牺牲自己封印妖兽的高僧?久作说,不知道。然后小孩子笑起来,说,被封印的妖怪不会就是费奥想找的那只吧?那费奥来得也太晚啦。

       费奥多尔却只是浅浅一笑,说,我带你去参加祭典,好不好?

       久作以为他只是在开玩笑。直到青年拿来两件素色的浴衣,趁小孩子愣神的当口为对方套上,牵着他从山里一直走到村镇上时,才如梦方醒。

       祭典时分的街上很是热闹。各家屋檐上都挂着灯笼,随夜风摇摆时很像身子滚圆的红色的鱼。扎着辫子的小孩嬉闹着从街头卖苹果糖的小摊一路跑到街角卖烤鱼的地方,手里的吃食堆成一座山。有化了淡妆的女孩子和慈祥的老人先后来向久作问话,大都是“怎么以前没见过你呀,是外乡来的小孩子?和父母迷路了吗?”久作一面摆手一面口齿不清地解释,窘迫却也被喧闹气氛感染得欢喜起来。

       那丛火是在久作被小贩手中的风车吸引过去时逼近的。气息邪恶,来势迅疾。久作没有痛觉,直到右手手掌被烧掉才反应过来。红叶从断腕处汨汨而出,遍飞长夜似血染江河。

 

       周围原本面目和蔼的人们团团围上来。孩子握着火把,大人拿着武器。他听见有人低声议论“那青年说的没错,这孩子果真是个妖怪”却没力气去想那究竟是什么意思。他站在火海中央,脑袋里嗡嗡一片。他张大嘴巴,觉得自己没哭,只是有湿透的红枫不断地从眼睛和嘴里飘出来,难受得要命。意识朦胧中久作瞥见暗处两抹鸠羽色,深邃幽冷,一晃而过。

 

       “其实费奥多尔要找的就是传说里的那只妖兽。它没有死,只是被封印在后山。然而一百年的时光真的太长,长到人们只记得村里有妖怪,却忘了妖怪什么样子。费奥多尔利用久作做诱饵,引开了村里的人们,封印无人看守,解起来就轻松许多。”P轻描淡写地给故事添了结尾。

       Q皱起脸,吃了一半的蛋挞握在手里再没动过。

       “怎么,觉得费奥多尔太残忍了?”P抬眼,午时日光溶进他玻璃珠一样的眼睛里,冷冰冰的漂亮,“换成我说不定也会做出一样的事。非我族非我类,我也感觉不到他的疼,不过是利用缘分短浅的小孩子为自己换好处,很难理解么?”

       “……话是这么说,最终费奥多尔有没有如愿将那只妖兽收为己用我也不知道。至于久作……没有死。”P盯着Q骤然亮起的脸庞欣赏了好一会儿,才接着道,“只是疯了。”

       “身子被火烧毁了一半。好不容易逃出来,重新躲进山里后却连光都见不得,只在夜里着那身破烂浴衣出来漫无目的地走。清醒时咒骂费奥多尔,恍惚时就哼他很多年前从过路的村民那里听来的童谣。”P将身子往椅背上一靠,眯起眼轻声地哼起来,声音细软,甜如蜜糖,“笼子里的鸟儿呀/什么时候才能飞出鸟笼/黎明前的夜晚/仙鹤与乌龟滑倒了/你身后的是谁……由被人用完即弃的妖怪来唱这种本意是为鸟儿寻找替死鬼的歌,真是讽刺呀。”

       “P是怎么知道这个故事的?”Q忽然问。他又开始嚼蛋挞。

       “嗯?自然是从当事人那听来的咯。”

       “……”

       “没在说谎哦。”P将十指搭在一起,依照那首童谣的节拍轻轻敲着。

       “P到底……”

       P却忽然截断他的话:“从你第一天来到我店里,过了多久了?该有三个月了吧。”他望着Q困惑的表情,透亮笑容里有不讨人厌的小邪恶,“三个月里你从未问及我过去的事,怎么今天忽然提起了?是你家里那位派你来探我的话?”

       欲盖弥彰的试探被彻底戳破。Q红着脸点了头。出乎意料的,P只是起身,一面朝柜台走去,一面用很平常的口吻说道:“好啊,我告诉你。不过有个条件。”

       一阵翻箱倒柜的声音过后,青年抱着一台修讯机走回来。修讯机类似于录音机,功能却更多更高级,不仅会自动调节音质,还能依据指令整理音频中的信息。P怀里那只微微发胖的灰老鼠Q见过,知道那是配合P职业的特殊性升级过的版本。可以把提取出的信息进一步优化,使它们变得适合放在故事里。

 

       “我虽然说了不收费,但没说可以不付帐哦。”P把修讯机放在桌上,它像是真正的老鼠一样啃着盘子里的酥皮渣,“你也讲个故事给我听吧。什么类型都可以。是happy ending就最好了。实在想不出的话,”P望着Q愈发通红的脸,像是拿胡萝卜引诱年幼的小白兔,循循善诱地抛出最后一句,“讲你和他之间的事好了。”“他”指的,是费奥多尔了。

 

       Q沉默半晌,舔舔嘴唇,还是努力讲了起来。他瞥见老鼠的眼睛变成茶色,知道它正在录音。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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